我们的治污科研人员干什么去了?
(水业中国网上海站9月24日讯)参观过上百座污水处理厂,每次污水处理厂的负责人在向我炫耀他们的技术。他们的技术不是从丹麦进的,就是从法国进的。采访过不少座垃圾焚烧厂,负责人也在向我吹嘘他们的技术,他们的焚烧炉、烟气净化设施不是从德国进的,就是从日本进的。
每次我都怔怔地看着他们,然后低下头想:中国的污染如此庞大,按道理应当是中国的技术人员科技攻关、技术突破的大好“市场机会”;中国的治污市场如此热火,按道理是中国的治污产业迅猛发展的好时机。可中国的科研人员都干什么去了呢?中国的雄心都干什么去了呢?
当前是全球化的时代,我也不是那么狭隘的人,有时候我甚至想得很美:许多“发达国家”的人民,日日夜夜在那胡思乱想、左冲右突,发明这发明那,给世界人民谋利造福。替换了许多技术,穿透了许多现象,破除了许多迷信,排除了许多文学妄想。我巍巍中华,聪明地依靠“拿来主义”精神,躺在全世界的成就之上,美滋滋地享受着、享受着。这证明我们是一个多么善于吸收、同化世界文化的民族啊,这证明中华文化有多么强的吸引力啊,这证明中华传统是多么稳固地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啊。拿市场去换产品怕什么?拿保守去换创新怕什么?拿原材料去换高科技怕什么?只要能为我所用,只要能自由通商,世界将永远太平,神州大地将永远和谐。
虽然有时候也有一种暗暗的屈辱感。所谓的科研,大概是有两层作用,一是更新人类对某个现象的看法,从而不停地修正人类的哲学走向;第二是通过技术的实现力,让许多不可能成为可能,进而改良人类其他领域的作用方式。如果我们老是不去做研究,我们如何有所创新?我们的文化如何保持活力?我们的每一个人如何保持活下去的信念?
现在中国遭遇如此严峻的水污染问题,而我们的污水处理设施,要么是不建,要么是建了不用,要么就是经过长时间的技术选型之后,决定“采用成熟技术”,从各个国家进口成套设备,包括鼓风机,包括螺丝钉、电线,大概只有施工用的水泥和沙子,才会购买“中国制造”。在此时,那些打着所谓“环保技术公司”的企业,做得最熟练的活,不过就是把国外的各种设备,拼装、匹配在一起,倒卖给甲方。跟当年的所谓的高科技IT公司一样,干的不过是系统集成商的活;从硬件都软件,从思想到技术,从技术到商品,都一一从他国抄来拿来。
很多人老在那追问,中国人为什么缺乏创新精神?如果我们排除“国人从骨子里认定创新是没必要的”这类令人绝望的解之后,我们能得出的结论大概就是:中国人的创新精神要么被压抑了,要么体现在其他地方。
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安心的解,我拼命读古籍,我拼命看现实,我拼命装得很深沉地思考。最近一段时间,我有些不安地想到,也许我们自古喜欢的就是“因陋就简”的文化,不喜欢“精益求精”的文化,什么事都可以迁就,只要能让命活下去,一切都可以得过且过。
是的,“因陋就简”,古代的政治理论是因陋就简的,先秦的神话系统是因陋就简的,清朝以前的政权组织方式是因陋就简的,城市是因陋就简的,住宅是因陋就简的,人的命运也经常是因陋就简的。几千年的中华人口繁衍史中,除了些极有权或者极有钱的人,可以偶然通过役使大量的奴仆而过上相对精致的生活之外,绝大部分中国人在绝大部分时间,都是因陋就简地苟延残喘,一切都拿身体去扛,一切都拿生命去忍受。
也许因为自己不愿意造工具,于是就只愿意购买别人已经造好的,哪怕因此要花掉毕生的大半积蓄。也许是因为自己老是造得不够精,思想与技术的“物质实现力”总是很差,因此,最好的办法就是购买别人成套的、愿望实现力强的作品,哪怕因此多少丧失掉一点“技术人格”。
一个人,当然要爱世界上所有的孩子,但自己生育的孩子总是最让人迷恋;我们当然为所有的创新而欢呼,但为中国的创新多欢迎几声,想来也合情合理。在这个世界上,科学与技术是相连的,技术能够实现的,首先需要在科学认识上有所穿透。而科学与文化又是关联的,科研上的每一次穿透,都会给人类文化带来一次震憾,不是颠覆些什么,就是新生些什么。人类就是在这样不停的震荡中,文化沉淀得丰富,思想多样得有趣,整体的创造力厚重得让人信赖,生活的幸福感让人多少能够摆脱虚无。
中国的科研人员是不少的,有权利做科研的有一大帮,有能力做科研的也有一大帮。一个人生于某个时代,应当把才艺用来帮助时代摆脱困境。对文学家来说,文章合为时,好雨知时节;对科学家来说,技术合为时,好风助扬帆。然而我们总是抛弃随大潮涌来的各种创新机会,以到处搜购各种“稳定产品”来代替费心费力的研究。当我们讨论该不该“拿几亿件衬衫去换一架飞机”的时候,我们可能没有想到,衬衫与飞机其实有一个共同特点,那就是都是“成熟产品”。我们对购买设备如此热衷,是因为可购买的产品多半都早已走出了大脑、走出了实验室、走出了小试、走出了中试、实现了产业化、实现了商品化,被许多人反复验证过的产品。从他国获得这些商品固然需要花费我们的大量血汗和资源,但是,只要它让人放心,只要它武功稳定,只要它能够保证预设使用期内的正常运营,只要它们不需要让我们殚精竭虑,我们是什么血本都肯下的。
这几年一直在采访环保,一直在中华大地上行走,一直都遭遇同样的“伪哲学难题”:中国的治污科研需求如此旺盛的时候,我们的有能力做科研的人,到底干什么去了?
(来源:人民网环保频道,2007-9-24)(水业中国网陆僶睿编辑)